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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抱住膝蓋:“沒關系,你說給我聽就好。”

“……接下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求真的被上天聽見,所以黑暗裏真的來了一個人。我雖然看不見那個人的臉,也聽不見他的聲音,甚至他身上的氣息也被頻繁的洗浴給沖洗掉,被用最大眾的洗發水和沐浴液的味道遮蓋掉,可是那個人的存在卻讓我在黑暗裏終於能夠平靜下來。甚至,能一點一點地適應了黑暗,不再想要發瘋。”

時年尷尬地望向羅莎:“……很不可思議是不是?這世上怎麽會有不說話、甚至沒有體味的人?我怎麽想也想不通,所以我覺得我極可能是在低端的孤單和絕望之中,在自己的腦海裏給自己臆造了這麽個本不存在的人。”

羅莎卻眼底劃過迷惘,但是卻未質疑時年。

時年便也察覺出一些苗頭來,忍不住問:“羅莎……難道你相信我所說的?”

羅莎將頭抵在膝頭,張著空茫的眼睛望向時年:“……小醜。”

時年的心騰地便燃燒起來,卻不敢驚動了羅莎,只能小心翼翼地問:“你遇見過小醜?”

羅莎疲憊地閉上眼睛,宛若夢囈般地低低說:“我也有過如你那樣的時候。就在我要絕望的時候,來了一個小醜。他給我送來書和畫筆,還有CD機。”

“我比你幸運一點,因為我能看見光,能看見他是個小醜。可是他也一樣不說話,他的臉上又是小醜的模樣,所以我不知道他真實相貌是什麽樣的,我甚至都不能確定他是男是女。我只記得,在那段最絕望最害怕的時間,他是唯一能給我帶來快樂的人;他是我那段時間裏最想見到的人。”

時年的思維也跟著停滯住,驚訝地望著羅莎。

現在的羅莎不再是那個金融女強人的羅莎,也不是那個大刀長槍地跟她搶向遠的那個羅莎。眼前的這個羅莎眼簾輕垂,睫毛輕輕顫動,仿佛退回了時光隧道,重新變成了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

時年將聲音更加放輕放柔,仿佛怕打擾了她的夢——盡管明知道她現在不該是睡著了的,可是她呈現出來的狀態卻就像是在夢中。

“羅莎,你的意思是,你被小醜帶走之後,他還時常出現在你面前,可是他卻始終都是小醜的形貌?”

“嗯。”羅莎抱著膝頭,如夢如幻地輕輕笑了笑:“那個晚上我爸媽原本是答應帶我去看小醜舞臺劇的。可是他們都失約了,誰都沒有回來,就將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了家裏。這時候忽然有人敲門,我以為是爸媽回來了,我便歡歡喜喜沖過去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一個小醜。”

“他說他就是舞臺劇裏的那個小醜。他說我的爸媽會向我失約,可是他卻不會。他來帶我走,不會將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家裏。”



【稍後第三更】

☆、192.192本該在黑暗裏的男子,竟站在陽光下向她微笑(三更三)

時年的心緊張得都快跳出來。驗證推斷的時機,竟然這樣不期而遇!

真希望……現在湯燕卿也能在這裏。

只是她也明白,倘若湯燕卿在這裏的話,羅莎也許就什麽都不會說出來了。

他代表著警方,而警方的詢問往往是帶著權力的重壓,所以並不是任何人都願意向警方敞開心扉,尤其是非罪犯的普通人。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世上許多事件的真相是記者可以揭開,而警方卻辦不到的;因為在這樣的事件當中,那些當事人更願意與平等地位的記者來敞開心扉,而不是對著居高臨下的警sir們。這便也正是時年當初當不成警察,卻願意選擇當記者的原因——在同樣追查真相的路途中,她也能用她獨有的能力去辦到警sir們都辦不到的事。

她控制著,盡量輕柔地問:“如此說來,不是那個小醜將你擄走的,而是你自願跟他走的?謦”

“那麽溫柔的小醜,怎麽會是他擄走我的呢?”羅莎夢幻般地微笑:“他只是對我說‘孤單的小孩跟我走’,我便自己走上去握住了他遞過來的手……”

時年忙問:“他的手……是什麽樣的?你看不見他的臉,卻握住了他的手啊。”

羅莎眼睫毛顫了顫:“手指修長,指尖很涼。掌心幹燥而又有力。皮膚很軟,骨肉均勻。”

時年微微吸氣。

時過經年,羅莎卻原來對小醜的手仍是記憶猶新。

羅莎能用這麽細致而又鮮活的言辭去形容這只手,足見她對這只手、這個人的記憶不是恐懼,反倒更是喜歡、依賴、追隨。

“可是警方卻說,小醜是從窗子爬進來的呀。怎麽你卻說他是禮貌地敲了門,在你打開門之後才出現在你面前的?”

“沒有啊,”羅莎搖頭:“我也不知道警方為什麽會這麽說。可能他們認為小醜是小偷或者強盜吧?小偷和強盜都要做出些粗野的舉動來,才符合身份。可是我的小醜才不是那樣的,他是紳士,由始至終他都沒為難過我,始終優雅溫柔地與我說話。”

羅莎的講述很平靜,那個她講述中的小醜也褪去了恐怖的色彩,還原成了仿佛帶著夢幻色彩的優雅騎士。在小女孩兒被父母忽視的夜晚,在孤單的夜色裏,溫柔微笑著牽住小女孩兒的手,帶她離開充滿了吵鬧和忽視的家。

時年悄然吸氣:“……那你,為什麽要跟他走?”

羅莎閉著眼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走了,我爸媽就會明白我有多重要,對不對?他們就不會再忽視我,就不會再違背對我的承諾,就不會……再在我面前無休無止地爭吵了,對不對?”

“他們帶我來到這個人世間,不是他們只給我這條生命就夠了,他們得讓我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擁有爸媽兩個人的愛,對不對?‘

羅莎的話,以一個大人的視角聽起來,會有一點孩子氣的小任性。可是那一年的羅莎畢竟也只有十二歲,而且她的想法代表了多少被家庭忽略的小孩的心聲?也許我們每個人的心底,都曾經或多或少地有過這樣一點想法;我們每個人,也都曾經在某時某地,當過仿徨無助的、孤單的小孩。

可是話說到這裏卻有些不對勁了。

本來以為風擋玻璃上畫了小醜,是因為羅莎恐懼小醜;可是現在聽起來,羅莎不但不是怕小醜,而且恰恰相反,她還是喜歡甚至崇拜著小醜的!

還有一點,彼時她也聽見過羅莎曾經在剛到醫院的時候,驚栗地呼喊過,說小醜就要從窗子爬進來了……可是怎麽當年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

究竟是羅莎也發生了與她相似的情形,所以分辨不清事實與臆想,還是說她和湯燕卿之前的推斷都是錯了?

可是現在最可貴的是羅莎竟然能向她敞開了心扉,時年便不能錯過這個良機,抓緊時間繼續向下問。

“那……那一年裏,小醜有沒有強迫你做過什麽不喜歡的事?”

她與湯燕卿曾經推測,是不是羅莎也曾經當過童妻。

羅莎卻愕然地睜眼看她:“我的小醜怎麽會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在指什麽,不過我什麽都沒經歷過。”

“那麽那一年裏你都在做什麽?”

“做什麽?我方才都告訴你了,我畫畫、聽音樂、讀書啊。那一年我學到了許多知識,甚至還影響到我後來的擇業觀。我學到的許多經濟和金融的初級概念,也是在那一年裏學來的。”

時年楞了。難道說羅莎非但沒有遭遇過童妻的經歷,反倒只是安靜優雅地畫畫、聽音樂和讀書?

難道小醜將羅莎帶走,真的只是想幫她從不快樂的家裏逃走?真的只是想給她平靜的幸福?

“那你後來怎麽會在一年後忽然回到家呢?還有你的臉上還畫著眼淚,且都不認識自己的家和母親了?”

羅莎蹙眉,仿佛有些困難地回想了下。

“那是因為……一年之後,又是我家

鄉的小醜節了啊。我也想跟他一樣,當一個掃除悲傷、只帶給孩子們快樂的小醜,所以我就要求他幫我畫上小醜的彩妝。臉上的眼淚——呃,是我忘不了自己曾經是個孤單的小孩吧。”

“至於我怎麽會不記得我自己的家和我媽?……我真的不知道了哎。可是其實說不記得了,也不公平,因為我分明還是覺得家裏的房子好眼熟,才會走上前去敲門;也是覺得我媽眼熟,才會跟著她走進了家門,走回了家。”

時年心下疑竇重重,忍不住問:“那你臨回家之前,小醜曾經對你做過什麽特殊的事麽?比方說,有沒有帶你去見過心理醫師之類的?”

如果小醜帶走羅莎,卻不是為了傷害她;一年後送她回家,也是羅莎一定程度上自主的決定,那麽她對家和母親的記憶模糊現象,也許是小醜故意為之。是為了抹掉羅莎曾經的部分記憶,讓羅莎無法再帶領警方去找他,或者再回到她曾呆過的地方。

無疑,那是小醜自保的方式。

而就像霍淡如曾經說過的那樣,這樣的目的達成是需要經由有經驗的心理醫師來做到的。

羅莎卻堅定搖頭:“沒有,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醫生。那段時間我也每天都是做相同的事:畫畫、讀書、聽音樂。沒有任何特別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警局裏,結束了工作的警員們紛紛下班離去。三三兩兩,說說笑笑,都帶著疲憊之後的愉悅。

賈天子和關椋約好了去打球,問湯燕卿來不來。湯燕卿哼了聲“有美眉麽?”

賈天子和關椋對視了一眼。賈天子無奈地答:“當然有美眉。只可惜……沒你想要的那個。”

湯燕卿翻了翻眼皮:“那還問我去不去?”便背轉了過去,自顧摸出手機來。

賈天子和關椋了解地相對聳肩,兩人默默轉身,勾肩搭背而去。

湯燕卿又打了一遍手機,然後盯著手機裏無奈地又挑高了眉。

還是打不進她的手機去,她還在生他的氣。

那天她生氣的小模樣又在他眼前展開。

她是真的不高興了,面頰氣得通紅,認真地盯著他:“湯sir,我當初嫁給向遠,就是一個完全被動的決定。結果它帶給我四年宛若夢游的婚姻,讓我不堪回首,所以我不想再在我的感情生活裏再遇到同樣完全被動的情形發生。”

“我的感情、我的伴侶,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希望是再由他人安排好了,由不得我拒絕。我只想主動地去選一個我愛的人,然後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過完我的餘生就夠了。我不想攀龍附鳳,我也不夢想有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所以我根本就不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你這樣bling-bling的身份,或者是理事長那樣神秘莫測的背景!”

“所以也拜托你們兩位,不要那麽自信地將我爭來搶去,仿佛我的意見一點都不重要,只要你們說一聲喜歡我,我就會無條件地接受!”

她眸子裏吐著火焰般恨恨盯著他:“我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們來幫我決定,OK?你們兩個狂妄的雄性動物,從今天起,都離我遠點兒!我才不管你們的身價有多高,我一點都不稀罕,明白?!”

那一刻,他被她罵得啞口無言。

她搖頭後退,完全是防備的姿態。

“湯sir,實則細細想來,你出現在我身邊,直到一直走到今天,你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強加哎!我不否認你對我好,我也不否認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可是我不希望再被動一次,我希望這一次我的感情由我自己來定。所以請你收回那副我已經非你莫屬的篤定,請你退後,在我不想理你、不想接你電.話的時候,不要再強行闖到我眼前來,Ok?”

她說得對,他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

就像她一遍一遍地強調,對於她來說,他還是陌生人。太快的情感推進步調,只會讓她反倒心生抗拒。

他便只能忍住,沒換個號碼給她打電.話,也放了她幾天的自由,不非要到她面前去刷存在感。

可是這樣一來,他卻忽然覺得閑得發慌,仿佛頭頂上都要長出一蓬一蓬的荒草來了。

他便起身回了家。

家裏還是熱鬧,一家人其樂融融,他哄著祖父和燕餘、燕翦兩個妹妹一起吃完了飯,便寂寞地擡步上了樓。

關上房門,調出移動硬盤裏的視頻資料,將燈關了,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裏看。

同步了電腦的智能電視上展開的是馬克案的庭審現場。

他略去前後不相幹的畫面,將進度定格在皇甫華章的部分,放了慢速,疊起長腿,抓住本子,瞇起眼來細細地看。

畫面被拉成一幀一幀的定格,他每一格都不肯放過。

這是等待了太久的機會,皇甫華章終於肯走出暗影,終於肯坐在聚光燈下,形神兼備地表演給他看。

他便朝巨大畫面裏的皇甫華章勾

了勾唇角,喃喃道:“大表哥,我已等候多時……你既然終於來了,我便絕不會辜負你這一場華麗登場。”

翌日,時年趁著學生們都上課的時間,回了一趟康川大學。

這個時間圖書館裏的人很少,偌大的古老建築裏,只有高大的書架排排林立,安靜又肅然。

時年抱了一大摞的有關心理學的書籍到座位上,然後抓過一張紙來,在紙上先將自己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

思路是可以重新排開,可是每一條思緒的盡頭卻未必都通向確定的答案。她盯著紙上交叉縱橫的幾條線,忍不住煩惱地接連畫了幾個大大的問號。

身邊忽然停住一個人,身姿優雅筆挺地立在淺金色的光霧裏,垂首向她望來,聲若琴弦。

“在苦惱什麽?不如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得上你。”

時年驚訝擡頭,望著這個本來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男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理事長,怎麽會是您?”



【庭審是一個節點,sir與皇甫實則完成了一次角色互換。越來越多面化的兩個人會出現在時年和大家的面前。明天見~】

謝謝如下親們:

9張:如果月球、Hh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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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似海洋的鮮花

☆、193.193只為遇見你(2更1)

眼前的優雅男子是皇甫華章,卻又不再是從前的皇甫華章。

眼前的男子,不再穿黑色的西裝,而是換上了休閑版的白襯衫。下頭也不再是一貫筆挺的長褲和手工制造的皮鞋,而是換上了丹寧色的休閑長褲,腳上也只穿著帆布鞋。

而那一貫修剪到一絲不茍的發絲,這一刻也以自然的姿態半垂下來,隱約遮住他的耳廓上緣。

盡管穿得這樣休閑,可是卻未曾因為衣服款式的改變而削減他身上一貫的優雅和從容氣度。這派休閑,只是讓他褪掉了從前的森然,更增加了親和的魅力。叫人不再害怕,開始靠近。

陽光仿佛終於能落在他的肩頭,於是愉快地盡情閃耀著,在他的白襯衫上慷慨地籠罩起一片光霧來,將那明亮的光芒全都折射進他的眼底去,讓他的眼睛宛若黑色的鉆石一般熠熠生輝。

還有他微笑的的嘴唇、整齊的牙齒,全都因為光芒的降臨而光彩奪目,叫人無法直視謦。

……這哪裏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皇甫華章?

迎著她的目光,皇甫華章雖然從容依舊,卻還是面上微微有些泛紅。

他掌心撐著桌面,微微垂下頭去,攥手成拳抵住嘴唇,尷尬地輕咳了聲:“我這樣……有沒有很奇怪?不好意思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麽穿,覺得有一點皇帝新衣的狀況。”

時年詫異之下,忍不住微笑起來,湊近他低聲說:“理事長,請你轉頭看向3點鐘方向。”

“嗯?”他有些不解,下意識依言回頭望去。

那邊坐著一個女生,金發碧眼,美得動人心魄,正用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緊緊盯住他不放。

時年笑起來:“從您跟我說話到現在,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所以您盡可以放心,您這樣打扮非但沒有任何的不妥,而且——簡直帥爆了。”

“哦?真的麽?”

他的目光卻未曾在那位觀眾面上多做停留,隨即回轉來只垂眸望向時年:“……你這話,是站在她的視角上說;還是,代表你自己?”

時年心下忍不住暗嘆:就算是換了衣裳,可依舊還是骨子裏改不了的敏.感和傲嬌呢。

時年便笑著指自己:“當然是代表我自己。”

他這才長眉微揚,仿佛悄然松了一口氣,自行在她身邊坐下,垂眸望向她畫了一堆線索的紙:“給我說說,你在畫什麽。”

時年有些小緊張,將紙趕緊抽進自己掌心:“沒事,我工作的問題。我自己解決吧,不好意思麻煩理事長您。”

他挑了挑眉,仰頭望她,看她捏著紙條有想走的意思,便蹙眉指了指長凳:“坐下。”

雖然換了這麽休閑的裝束,雖然也能在陽光下微笑,可是這忽然板起面孔來說出的話,還是極有震懾力。

時年便不自覺地坐下了。

他目光輕曼地斜掠過來:“這裏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是理事長。所以你換一個稱呼。”

時年心下也是小小的省悟——是啊,雖然貴為康川大學的理事長,可是學生們卻沒有幾個見過他。他就算來學校也只是窩在他那神秘的辦公室裏,從不曾走進校園生活來吧。

更何況,是穿成這樣。

時年心下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心酸,便點頭答應:“那叫您佛德先生?皇甫先生?”

他無奈地又轉頭睨著她:“你覺得這兩個稱呼跟叫理事長有什麽區別?”

“是哦,不好意思。”時年吐了吐舌。

“那叫您什麽好呢?”時年也為難。

他自己仿佛也怔忡了一下,正在猶豫間,時年忽地一聲小小歡呼:“我想到了!我聽見您的司機和助手都叫您‘先生’,那我也這麽叫吧。”

皇甫華章攤攤手:“暫時這樣吧。”

他說著,靜靜坐在陽光裏向她微笑。這一刻的他優雅清貴,卻又親和無害,這麽近地坐在她身邊,滿面笑意。時年忍不住想起當年在那片晨霧花影裏看見的他,也是一身的白衣,卻是清冷得拒人千裏的模樣;而後來再見到的他,留在她視野裏和心底的印象都被他身上那大片的黑給占滿……時年垂下頭去,忍不住問:“今天您怎麽會忽然想這麽打扮?”

他又笑了,笑容更擴大些,然後上下指了指她:“你在學校很喜歡這麽穿。坦白說我從前不太喜歡女孩子將自己打扮得太隨性,可是我覺得你這樣穿很好。我就也想試試看這樣的著裝風格。”

他說著仿佛又有些臉紅,便偏開頭去,仰頭看建築古老的穹頂:“而且,仿佛這麽穿跟這裏的氣質才更相符。”

“對對對,”時年也輕輕一拍掌:“您現在的氣質就像是一位大學教授,跟這裏再相配不過了。”

從前黑衣的他……呃,適合去演吸血鬼電影。

可是說到大學教授,她又忍不住走了一下神。那個家夥也是如假包換的大學客座教授呢,只是——就算他戴上平光眼鏡、穿平和的針織衫和卡其褲,卻還是在課堂上藏

不住咄咄耀眼的氣質,距離儒雅總有那麽一點距離。

“想什麽呢?”

她連忙回神,擡眼,正撞見他偏首投來的目光。雖則平和,卻隱有波瀾。

她便連忙一笑:“我在想,您說從來都沒來過這裏的圖書館,可是今天怎麽會忽然出現了呢?如果大家知道您就是神秘的理事長大人,會不會都當場尖叫起來?”

“噓,”他在唇邊豎起食指,朝她淘氣眨眼:“千萬別告訴他們。因為我今天來這裏與他們都無關,”他的黑瞳調上來與她對上。

“我來這裏,只是為了遇見你。”

時間仿佛悄然靜止下來,靜止在這百年學府巨大的圖書館裏。在校園悠久的歷史與墨香沈澱的書籍之間,時間仿佛也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吧?就算是一個人的一生那麽長的時間,與這學府和藏書比起來,又算得上是什麽呢?

時年楞楞望住皇甫華章,隨即一笑:“先生說笑了。”

他隨即瞇起眼睛,面上笑容盡褪:“你不接受我?”

時年咬了咬唇:“我去見您,需要事先電.話預約;您來見我,為何不能提前電.話?”

皇甫華章面色微變,眸光緊緊鎖住她。不過卻也只有一瞬,他隨即就笑了:“果然是比我還驕傲。”

如果不是她,也許換了這個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這會兒也只會受寵若驚地殷勤與他攀談。只有她,還敢叫他電.話預約;沒預約還當場就不高興了。

他將他的手機掏出來擱在桌上,隨即抱起手肘:“你自己看,我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卻都沒有打通。”

時年瞅了一眼,卻不買賬:“不好意思您的手機太貴。這支要60多萬,我可不會操作。”

皇甫華章惱怒地一把抓起手機,恨不能當場摔碎在地上!

時年卻依舊清清靈靈地望著他,“……況且既然是我暫時不想接您的電.話,就是我不想見您。那您不請自來,對我不算驚喜,倒是將我的意見不當回事。”

皇甫華章緊緊扣住手機,閉上眼睛。

自從他20歲當上佛德集團主席至今,已經有多少年沒人敢與他說一個不字了?可是眼前的這個小女人……真叫他牙根癢癢,卻無可奈何。

他睜開眼,將手機放回口袋,卻反倒平靜了下來,盯著她無奈地笑。

“好,是我錯了,對不起。只是我很想見你,而且就算你不願意,我也還是見到你了。你沒有法術現在從我眼前消失,也來不及避開我了……所以就請你暫時忍耐一下吧。”

時年抱起手臂來:“我已經忍耐完了,方才也陪您說過不少的話了。我的禮貌已經周全,所以現在我要走了。再見。”

她說著抱起桌上的書本,起身就要走。

皇甫華章閉了閉眼,急忙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好了,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為什麽跟我耍脾氣,是因為那天我突然向你告白,讓你措手不及了。那天我忘了自己的年紀和身份,竟然像個毛頭小子似的跟燕卿在電.話裏吵架,爭奪你……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錯了。”

時年咬住嘴唇,有一點點不知如何應對。

那樣從來都高高在上的男子,那個仿佛從來都隱身黑暗的男子,今天竟然白衣而來,站在陽光裏向她微笑,更這樣向她垂下高貴的頭,對她說對不起……

此時此刻,她該說“算了”,還是“滾蛋”?



【今天繼續加更吧,八千字,早上還有五千。】

☆、194.194我會陪你完成你所有的心願(2更2)

時年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無疑無論單獨說“算了”還是“滾蛋”都不太合適。她苦笑了下:“算了,還是我自己滾蛋吧。”

她抱起借閱的書籍:“不好意思先生,我是真的還有要緊的工作,時間很緊,先走一步了。”

圖書館的桌椅都是古老的長條桌和長條椅,皇甫華章不慌不忙微微側身,便將過道堵住了,讓時年沒辦法離開。

時年啞然失笑:“先生這是做什麽?”

他好整以暇地目光一瞄她手上厚厚的一摞書:“既然時間很緊,卻還要看這麽多書?你倒說說你準備用多少時間來看這些書?凡”

他說著目光淡然從書脊上掃過:“還都是心理學的專業書。念,你又不是學這個專業的,這些書你根本看不懂。”

時年騰地臉紅起來謦。

盯著他,她有些尷尬地說:“我打算……今晚看完它們。我知道是專業的心理學書籍,我也知道剛看肯定看不懂,不過今晚先走馬觀花看看,以後沈下心來再細看。”

皇甫華章笑了:“今晚就算走馬觀花地看,你也看不完。如果是為了寫稿,用它們當參考書的話,我算你還是算了。如果要看這些書,你今晚不會有時間寫稿。”

時年咬住唇,有些進退維谷。

他便又笑了,伸手扯住她袖口:“坐下,我幫你。”

時年驚訝:“您怎麽幫我?難道您的專業是心理學?”

“不是,”他按住她坐下來:“可是康川大學圖書館裏的書,我都看過。你想找哪方面的資料可以直接問我,我至少可以大致上幫你覆述出書上的內容,不必你漫無目的地去翻整本厚厚的書。”

時年睜大眼睛:“……這圖書館裏所有的書,您都看過?而且,都能覆述?”

皇甫華章面上卻並無任何得色,反倒悄然湧起淡淡的愴然。

“我腿的情形你也知道了,所以從小到大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坐著閱讀。來到這裏後,因為身份的關系,我有圖書館所有藏書的目錄,我可以任意瀏覽,所以就按著字母的排序,一本一本地看下來嘍。”他說著搖搖頭:“對我來說,時間曾經是巨大的空洞,能幫我填補那個空洞的,唯有大量的閱讀。不管有用還是沒用,反正看過就在腦海裏存下來了。”

他擡眼向她望來,眼底的落寞漸漸攏成光芒,熱烈地投向她:“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幫得上你的忙,我忽然覺得原來曾經的一切都沒有白費。”

時年忍不住想起警局裏,關椋面前的那九塊大大的屏幕。關椋可以在網絡世界裏自由穿梭,可是能同時調出來的資料不過就是那九塊顯示屏;而眼前坐著的這個可能是個人.體資料庫,對於資料的調用幾乎可以是無窮無盡的。尤其康川大學的圖書館歷史悠久,許多書籍都是古老的,是在現代科技打造的網絡世界裏無法找到的,便更是填補了關椋那邊的不足。

尤其是依舊存在她腦海中的“四個百年”的線索,關椋的尋找力有難及,可是說不定皇甫華章卻能幫到她。

她便平靜下來,向皇甫華章點頭:“不收費的哦?不然我可付不起您的身價。”

皇甫華章愉快地笑起來:“我要收取的費用,你付得起——只要你答應我,別再跟我生氣了。”

時年便也頷首淺笑:“好。”

時年將之前收起來的紙條又取出來,在桌面上攤開。

“我在采訪羅莎的車禍。我畫下的這幾根線條都是有關這個案件的線索,畫下問號的都是我想不通、又暫時沒辦法從當事人和警方那裏得到答案的。而這些則都是屬於心理學範疇的問題,所以我來查心理學方面的專業書籍。”

皇甫華章瞇眼看了看,然後指向其中一根線條:“給我說說這根,你有什麽不明白?”

這根線條的情形是這樣的:“靈光乍現——三年——心理醫師”。

時年便將羅莎的情形大致講了一遍:“……羅媽媽說羅莎回來後,還經常在夜裏哭泣,叫過小醜。為了幫女兒走出夢魘,他們夫婦曾帶著羅莎看了三年的心理醫師。在心理醫生的治療之下,才讓羅莎漸漸淡忘了那一年的經歷。”

“我曾以為當年的真相現在也許只有那個心理醫師才知道,羅莎自己應該已經忘記了的;卻沒想到我跟她聊天兒,說著說著她竟然自己將當年的事情又說出來了。”

她迷惘地轉頭望皇甫華章:“這很不對勁,是不是?那一年的過往明明被心理醫生用了三年給安上了一把鎖,按說必須找到鑰匙才能開啟,可是她怎麽能那麽輕易就說出來了?那豈不是說那個心理醫生真的很普通?”

皇甫華章認真地聽著,手肘撐著桌面,修長的指尖抵著額角。

他聽完點頭,“我想想你這一摞書裏,哪本書裏提到過相關情形。”

他微微凝神閉眼,隨即睜開眼睛,一指倒數第二本:“那裏有。”

時年翻開了書——可是都是拗口的專業英語詞匯,有的還是

古老的用法,她看不懂。

皇甫華章便伸手將書從她掌中抽出去,垂首靜靜看了一會兒,繼而合上書。

“我也不是學心理學專業的,但是我嘗試著說說我的看法,你權且一聽:首先你先與她敞開心扉,講述了你自己曾經的經歷。你也說了,那是相似的過往,這就有一點像是心理醫師的手法,將她引入了適合的情境,讓她與你產生情感共鳴和移情。在那一瞬間她信賴你,願意敞開心扉,所以被壓制住在潛意識裏的記憶有可能會覆蘇;”

“其次,我在猜測她的心理醫師在通過什麽作為‘鎖’來壓制她曾經的記憶。你說她母親說她害怕小醜,那我想她的心理醫師就從這個入手,壓制她對於小醜的記憶,就會連帶著將所有與小醜相關的記憶都被封存進潛意識裏,仿佛忘了。但是記憶只可以被封存,不可能被真正抹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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